从河北邯郸初中生遇害案看人性中的善与恶

2024年3月河北邯郸一名初中生遇害，此事一经报道就引发了广泛的社会关注。当我从几个渠道看到关于该案件的相关报道时，心情既沉重又复杂。我无从得知真正的真相，也不想去做太多的评判和指控。因为一味地指控只会让人感觉愤怒和无力，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多的益处。我深深的感到这是一个悲剧，受害人已经亡故，其家属也正在遭遇巨大的不幸，处在痛苦之中，或许只有期待司法公正，让恶行得到应有的惩处，慰藉受害者，让逝者安息，生者如斯。

今天我只想针对目前已知的事实部分，试着去思考悲剧的背后，有哪些是我们作为普通人需要警醒和反思的地方，并尽可能预防和避免此类事件的发生。

杀人者是怎么了，人性的善与恶在他们那里是如何失衡的？作为一名心理学从业者，从我们开始接受训练的时候，就学习过关于弗洛伊德的人格结构理论，知道人性中有爱有恨，有善有恶，而它们不会单独存在，往往是两面一体。人的一生会有很多欲望，例如：追求享乐，想把别人的好东西据为己有，在愿望得不到满足时有伤害、攻击甚至是毁灭外界的冲动。但是这并不是一个人的全部，我们也会有希望靠近别人、关爱别人的愿望，也会为了从他人那里获得积极正向的回馈而学会克制和忍耐。对一般人而言，这两者会在我们的养育和社会化过程中逐渐找到平衡，并形成自己独特的处事方式。

而且正如现在大家已熟知的人格结构理论，我们的内在精神世界包括三个部分：本我（遵循享乐原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我（遵循现实原则，协调本我和超我的冲突）、超我（遵循道德原则，抑制本我、监控自我、追求完善），一个人格相对健康健全的人，会在你伤害别人时，自然地启动已经内化的超我功能，会感到内疚，也会害怕惩罚，从而让我们有机会停止伤害行为。但在这个案例中，我们无从得知是什么让3个未成年人可以残忍的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并在事发和事后都无法停止伤害行为。这中间到底是是哪里出了错，又启动了怎样的心理防御机制，或者这警醒我们在育人的过程中，家庭、学校、社会到底需要关注什么，从哪些层面做出改变才可以有机会减少和避免此类恶性事件的发生？

首先，从动机层面去看。杀人动机的背后可能体现出怎样原始的问题？日本的犯罪心理学家在考察了原始形态的杀人与现代型的杀人犯罪后，得出一个结论，认为杀人作为一种自然犯罪是贯穿于各个时代的，具有令人惊异的共同性。同时，杀人犯罪的动机又随着文化内容变化的影响而变迁。杀人的最初形态是处于饥饿状态下的人，以为了获取较多的食物为动机的；然后，它向着以通过征服来获取财物为动机的方向发展(因盗窃、抢劫财物而杀人)；后来，又出现了把性欲冲动和伤害冲动直接结合起来以获得性快感的杀人(以满足变态心理的强奸杀人或快乐杀人)；到了现代，则开始出现追求无代价的生活和自我实现的杀人(把杀人等犯罪作为一种生活目标，为了犯罪而犯罪的杀人)。

依据已知的微信转账记录和三人作案来推测，起初或许有强占财物的动机，但后续杀人并掩埋的行为恐怕说明动机不仅于此，这背后或许也有着在伤害冲动中获得满足的病态心理。甚至于当伤人、杀人的行为被其他同伴看见时，他人的在场不仅没能唤醒他们内在的良知、起到抑制作用，是否还有助长恶行的旁观者效应也不得而知。

从本案来看，对于占有和伤害动机的失控，对于造成悲剧占了很大比重。只有当一个人对自己内在的动机和欲望能及时的洞察和反思，那么才有可能会启动内在的抑制和控制机制，否则这一切可能就像刹车装置失灵的汽车一样，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接下来，我们从行为层面去看。依据3月19日公布的初步侦查，认定这是一起有预谋的犯罪案件。这意味着，三人不是一时的冲动失控，而是在头脑中预演和设计过的，那么这将涉及到对人心理防御机制运作的理解。依据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精神卫生研究所（2002年）对《男性少年暴力罪犯心理防御机制分析》的相关研究，结果表明男性少年犯组分值较高的项目是幻想、期望、压抑、潜意显现、解除、分裂、交往倾向。在防御方式问卷的4个因子D1（不成熟的防御方式）的8个项目中，分裂、被动攻击、投射、潜意显现、抱怨、躯体化6项与对照组（普通中专男性）有显著性差异；在D3因子（中间型防御机制）的13个项目中消耗倾向、伴无能之全能、反作用形成3项也存在显著性差异。

这提醒我们当一个人面对挫折和不如意，产生强烈的无能感而无法忍受和消化这些负面感受时，如果习惯使用分裂、投射这类原始的防御机制，将问题简单归因于外界和他人，那么他们也可能会在克制自己的攻击性和伤害冲动方面遇到困难。而且对于幻想的过度使用，可能会让人处于一种全能自恋的状态，会将他人工具化，忽略他人的主体性和主观感受，活在只有自己的世界里，那么在做出伤害他人的行为时，也因为无法同理和共情，不会有意识地停止伤害行为。

也许有人会说，知道这些能有什么用？确实我们无法改变既成的事实，但是通过思考和慎重的选择，或许可以让未来变得不一样。就像我们无法改变他人，但是可以选择做什么样的自己。尤其是当今社会，我们每天面对大量的信息和快速的变化，这已经远超出了人类进化中对未知的处理能力，有很多人深受焦虑、抑郁、迷茫、无助、孤独之苦，对人内在精神世界的重视和关注变得格外有意义。面对身边越来越多的问题、越来越多的病态，试着理解是哪里出了问题，并尝试做点什么去改变这些。即便是很微小的努力，也很有意义，有时善恶只在一瞬间，觉察或能保平安。